“人道是”的情景之美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人道是”的情景之美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苏轼《念奴娇 . 赤壁怀古》赏析

      为了美,不要和古人较真,不要和古文人较真,尤其是不要和古代文曲星较真。人家不是和你聊考古或地理的,他们的思维发散能力非我等所能及,他们依景生情所表达的观点千百年来,依然折服后代。奔腾的长江恒久地向东流去,可并不因个人的意志而转移。留下的是对历史的咏怀和观察事物的视角观点。苏轼带给后人的不朽名作《念奴娇 . 赤壁怀古》,就是他不去和确切的地理位置较真,专心考究长江边上的自然美景,依景怀古,进行人生哲理方面的思辨。


      谪居黄州后,他首先面对的是生活的穷困,团练副使,实际上就是下放干部,有一个拿薪的编制,却无职无权,限制离境。来黄州的第一年,一大家子十好几口人指着他科级干部的工资吃饭,生活鸭梨山大。好在他的文学名气很大,虽然有政敌的迫害,但在黄州这个天高黄帝远的地方,人们还是很敬重他的。他一家起先寄居在汉口附近的定惠院,后移居至城东的临皋,一个临江建筑,“风涛烟雨,晓夕百变”的地方。那一带山势险峻,林木茂盛,断岸千尺。长江沿岸岩石的差不多都呈绛红色,如鼻胆一样悬垂于江面。倘若在深秋天气清爽之日 ,邀三两好友乘一叶扁舟游弋于赤壁江面,喝着酒,欣赏山高月小的险峻地势,看江面波光粼粼,风击浪花声,扣船舷而谈天说地。很自然地会联想到长江中游历史上发生的一系列战事,虽历经千年,英雄人物皆如这长江之水东流逝去。故垒西边的历史事迹,却在“人道是”中流传下来。瞧眼前东山上这月色,水光接天,任由这一小舟徘徊在浩淼无垠的江面上,如同凌空驾风而行,飘然如隔世,能不让人浮想联翩?也许当年曹孟德在此旌旗蔽空,舳舻千里,乘兴横槊赋诗。也许雄姿英发的周公瑾,谈笑风生地指挥水军,火烧赤壁,大败曹军。看看此临江赤壁之险峻,东说说,西说说,这赤壁之战的古战场还就是在此了。一篇念奴娇赤壁怀古连同前后赤壁赋就在苏轼的脑海里构想成文了。黄州赤壁,因文曲星的“人道是”而被人们折衷地认可,史称“文赤壁”,或叫“东坡赤壁”。康熙年间,被人们正式地称为“文赤壁”以示与湖北蒲圻真正的三国赤壁古战场遗址相区别。谁也不愿与文曲星较真,他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

      逆境是检验强者还是弱者的最好的方式。初到黄州,苏轼的生活非常窘迫。如果他甘心这样的日子,那他在历史上可能只是一个让后人略略地记上一两笔的普通文人了。苏轼最值得称赞的是他坚忍不拔的毅力。至黄州的第二年,苏轼从太守那里讨得城东坡地上的一块耕地,加上他自己开垦的,也有十来亩,成为真正的农民。他脱下乌纱帽和圆领长袍,扎上头巾,粗布短打,典型的农民装扮。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或击锄而歌,甚至在田野里教真农民朗诵陶渊明的《归去来兮辞》。劳动不仅极大地改善了他家里的经济状况,同时带来了精神上的升华。许多文学名篇便是在东坡雪堂写出来的,苏东坡的名号因此地而起,临皋,黄州东坡,定惠寺皆因苏轼的存在而被世人永远记住。他每天来往于农舍雪堂和城中的临皋两地,这两处一里多长的肮脏泥泞路程,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史中极重要的路程,农民的苏轼和文人的苏轼就在这日夜变换的时光中交替着。从他的《黄泥坂词》中,可以想象到他的快乐情趣。“朝嬉黄泥之白云兮,暮宿雪堂之云烟。喜鱼鸟之莫余惊兮,幸樵苏之我嫚”。放浪喝酒,竹杖芒鞋,亦农亦文,逍遥自在,难怪到后来皇帝要调他回朝他都很不情愿。“桂棹兮兰桨,击空明兮溯流光。渺渺兮余怀,望美人兮天一方”。


      要说苏轼的内心只有傻傻的不知愁闷,那是不可信的。乌台诗案让他得锒铛下狱甚至险些丢了性命,幸有宋朝不杀士大夫的惯例,皇恩浩荡,改贬他到黄州当下放干部。生活安定下来之后,他有更多的时间想自己的问题,深感自己的政治抱负得不到施展,与友人聚会游赤壁时,自然谈及小乔当年初嫁了时的周郎,一个血气方刚,风度翩翩且有雄才大略的军事家,可以从容不迫地指挥千军万马,大破曹军于谈谈笑风生之际。从苏轼的《念奴娇》中,儒将的形象刻画如神。可这又能如何呢?周郎纵有满腔热血,也只能在长江水上打败曹操,以东吴国力之弱,也只能凭借长江之险来与中原曹操抗衡。终了亦将像长江东去之水,被卷去无影踪。叹自己,也有一腔报国热血,却生在宋朝积贫积弱的时代,辽夏正盛,屡侮我中华却无可奈何。更被小人诬陷,纵有抱负亦无法施展。前途坎坷,今天月夜游至这古战场,历史人物似曾相识,万千感慨涌上心头,许我睚作多情,年值四十余,却早生白发。人生如一场梦,梦中的江月仍然那么圆,眺望江水,举酒对月,顺便祭奠一下当年的英雄,权当抚慰自己的愁闷。天地间,我等如同蜉蝣,沧海一粟。面对长江之浩瀚无尽,我等一叶小舟不知道将停留在什么地方。或能站在尘世之外,飞升成仙?酹江月!


      苏轼的《念奴娇》精彩还在其用词之传神。善词者善用动词。苏轼的“穿”、“拍”、“卷”,有力度,有立体感,有想象力。那断岸千尺的赤壁岩石,用“穿”,便有了纵向的穿透感,换作我写,我可能会用“乱石堆空“,平平淡淡一堆乱石而已,其实,那本来不就是一堆巨大的乱石堆积在那儿吗?但苏轼的“穿”便将陡峭的石山穿活了。“拍”则是横向的力度。有的版本说是“惊涛裂岸”。力度感是也很强,但,我还是更喜欢“拍”。“拍”和后面的“卷”配合得更好些。如果是裂岸,那卷起的可就不是雪了,而是泥沙。水是惊涛,而赤壁岩石却是坚韧的,哪有那么好裂的?裂多了就无趣了。“卷起”比“激起”好,“卷”展现了波涛拍岸后水花的回弹景象,那是曲折而有立体感的。这一穿,一拍,一卷,一幅极富立体感和运动感的画面跃然纸上,气象万千,读后如临其境,闻其声,悟其意。知道被淘尽的千古风流人物当年是何等的豪迈英武。也感知到故国山河之美。呜呼,赤壁怀古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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